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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合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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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合一

公正是不可能公正了。

拋開他的個人感官不談, 單單是看在時歸的救命之恩上,他也無法在背後道其親眷的是非。

祁相夷有意將其含糊過去,奈何幾次轉移話題,全被時歸拐了回來:“相夷還沒說對阿爹的看法呢。”

祁相夷:“……看、看法。”

壞話他是說不出來, 可要誇讚褒獎, 他同樣不知從何誇起, 只能如實道:“不敢欺瞞姑娘, 小生對掌印之了解, 實在過於淺薄,便是這幾日偶聽聞他人言論, 可這畢竟摻雜了他人的主觀看法, 不宜過多聽信。”

“只當年掌印在東陽廣平兩郡作風, 當稱得一句大義,而小生也算受過掌印的恩惠,更不敢輕忘了。”

“竟是這樣嗎……”時歸聽得心滿意足。

既知曉祁相夷對阿爹沒什麽惡意,餘下的細節種種,她就沒那麽想追根問底了。

見她終於將註意力轉移到旁處, 祁相夷心頭驟然輕快,默默擦了一把並不存在的汗。

先前聽李見微說,她與時歸自幼相識,更有同窗之誼, 再看兩人的相識程度, 說句青梅竹馬也不為過。

當年在東陽郡時, 祁相夷是對時歸有過不合時宜的心思,但那心思剛一冒頭, 就被各種外界因素給掐斷了,之後兩人又分別數年, 今日再見,也就只餘三兩唏噓。

眼下看她們二人相談甚歡的模樣,祁相夷最多也就是有些羨慕,旋即又想起——

他與見微兄交情也是很不一般的!

像是印證他的想法一般,只見李見微忽然轉過頭來,笑問一句:“相夷兄呢?相夷兄胸有溝壑,不知師從哪位大儒,此番入京,又打算拜入哪位大人門下?”

祁相夷莞爾,規正答道:“小生只在鄉下私塾念過幾年,先生姓苗,雖不過秀才身,對待學生卻是難得公正,只看學生品行,從不因家境種種而區別對待。”

後來他從家鄉離開,就再也沒入過書院了。

不過半個時辰,幾人就相談甚歡。

時歸和李見微各有秘密,說話時難免多註意些,而祁相夷自有分寸,哪怕知曉身邊兩人都出身京城,也沒有打探的意思,直至最後將分別時,才躊躇道:“見微兄……”

“怎麽?”

祁相夷赧然:“之前我不知見微兄來歷,還自以為是地拉著見微兄與我同住,如今既知道你家就在京城,見微兄接下來是否要回家中住了呢?”

李見微微怔,旋即道:“不回去的。”

“我家在京城不假,但我與家人鬧了矛盾,這才有我孤身一人四下游學一事,眼下我與家人的矛盾尚未解決,為了雙方都好,還是先不見面了。”

“相夷兄有此一問,莫不是怪罪我先前隱瞞了?”

“不是不是,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祁相夷忙不疊搖頭,“我只是怕見微兄礙於情分不好意思拒絕我,若因我耽擱了你與家人團聚,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。”

李見微笑道:“並不會。”

“那、那接下來,見微兄仍與我同住?”

不等李見微回答,時歸忽然插嘴道:“或者你們一起搬出來,在林府住下,也是可以的!”

“我平日和阿爹住在一起,只極偶爾才會來這邊住幾天,這樣林府無人,白天晚上都清靜,正適合你們溫書,不如就直接搬來這裏,暫住一陣子吧。”

說著,她給李見微使了個眼色。

李見微忍笑,順著她的意思,沈吟道:“窄巷那邊的小院是狹小了些,若要圖個清靜方便,搬來林府住也不錯,相夷兄的意思呢?”

“啊?啊……”祁相夷面露為難,“這會不會太麻煩時姑娘了?窄巷那邊的院子倒也沒有太差勁。”

他原本就受過時歸的恩惠,並不願再欠人情。

可時歸直接替他們做了決定:“不麻煩不麻煩,一點兒也不麻煩的!既然你們不介意,那就直接搬來吧。”

“趁著今天天還早,一會兒就讓府上的下人同你們一起回去,再把你們的行李都運過來,至於你們落腳的院子,就定在最東邊的松院和竹院吧。”

說完,她全然不給祁相夷反駁的機會,直接站了起來,匆匆走到門口,招來下人就是緊急吩咐幾句。

而後她又借著帶兩人熟悉環境的借口,暗戳戳把李見微拉到一邊去,探頭見祁相夷沒註意過來,忙哀求道:“見微見微,你幫幫我,叫祁相夷在這邊住下吧。”

“府上除了你二人外,並沒有其他主子,我一般也不會過來這邊,你們只管安心住著,沒關系的。”

李見微到這時才發現,時歸對祁相夷有著不一般的在意,這叫她十分好奇,張口欲問上兩句。

誰知那邊的祁相夷一回頭,就見另外兩人不見了,下意識返回來找,一開口就打斷了她們接下來的言語。

祁相夷問:“見微兄和時姑娘在聊什麽?”

“沒、沒什麽!”時歸匆忙道,“我就是告訴見微,林府後面種了一片果林,如今已結滿了桃子,等你們溫書溫累了,正好能去摘桃子吃。”

祁相夷果然不疑有假。

為了避免橫生枝節,時歸只想將讓兩人搬來的事盡快落實下去,隨便找了個借口,就趕他們盡快回去收拾。

而她這次就不跟隨了,與兩人道別後很快就回了家。

她叫來暗衛,斷斷續續地吩咐道:“眼下祁相夷住進林府,許多事情的主動性就把控在我們手中了。”

“這樣,你再去跟林府的管家和公公們說一聲,等後面祁相夷住進來了,多在他面前說說阿爹的好話,不過也不要太刻意,就是讓他稍稍有個印象就行。”

“就比如阿爹憂國奉公,從未因私事而耽擱了公務的處理,再或者阿爹前些年曾救過高之樹高大人,便是過去了這麽久,高大人每年年底都會派人送節禮來……”

時序做過的好人好事不算多,但挑挑揀揀總是能挑出幾件來的,正好諸類事件也不宜多談,有上幾件就夠了。

“另外,祁相夷若要出府,無需過多阻攔,不過可以試著給他配兩個小廝,若他實在不願也就罷了……總之如果可以的話,還是少讓他聽些阿爹的壞話。”

說到這裏,時歸免不了嘟囔兩句:“真是的,怎麽總有人以偏概全,明明對阿爹沒甚了解,偏要議論不止。”

正是因為有了這些人的存在,才讓阿爹身上的惡名總是時隱時現,一直洗脫不下去。

傍晚時,林府來報,說是祁公子和李公子都在府上住下了,為了照顧二位口味,管事的公公還從外面請了兩位南邊的廚子來,專門給兩位公子做飯吃。

時歸點頭:“都可以,莫要慢待了就是。”

等再晚一些,時序從宮裏回來,時歸將白日裏發生的事講給他,剛想憂愁嘆一口氣,就聽時序說:“這不也挺順利的?只是與之見上一面,就斷了許多麻煩。”

旁的不說,只將祁相夷安置到眼皮子底下看著,就能抵消所有弊端了。

時歸頓時高興起來:“阿爹說得對!”

考慮到祁相夷或許會不自在,後面時歸很少會去他跟前露面,連帶著京南都不怎麽去了。

好在她前兩年從女學裏招的那一批姑娘都頂起事,鋪子裏有個小差小錯,她們自己就能解決,極少出現鬧到時歸這裏的情況,就是每季度的賬本,都比從前簡練不少。

托她們的福,時歸就是十天半個月不去店裏轉,對店鋪也沒有任何影響,一應運轉全無問題。

而李見微因要避著長公主府的眼線,只有天黑後才會出門,其間曾與時歸見過兩面,既有說到祁相夷,也有問起過她日後的打算。

祁相夷之事,中間涉及了太多不能為外人言說的情況,時歸最多也只能解釋一句:“是阿爹,當初在東陽郡時,阿爹便看重祁相夷的才華,只因時間緊張,未能與之結交,之後阿爹還一度為此遺憾呢。”

“這不好不容易等到他入京趕考,阿爹又起了惜才之心,只是我怕他對阿爹有什麽誤解,若日後傷了阿爹就不好了,這才想著多觀察觀察。”

“竟是掌印大人嗎?”李見微訝然道。

既然是與掌印有關,她只淺略知道個大概就好,剩下的便是時歸願意說,她也不一定願意聽。

李見微善解人意道:“既然這樣,日後我也多多註意些,若相夷兄受人誤導了,我或還能規勸一二。”

她或許不了解掌印的秉性,可她對時歸的性子卻感知頗深,而能叫時歸百般維護的父親,她當然也不會詆毀。

時歸拊掌笑道:“那就再好不過了!”

等問及李見微日後的打算,她依舊沒有留在京城的打算,而是說:“殿試後會有幾月的省親假,我打算跟著相夷兄回東陽郡,他祭祖後回京,而我就繼續南下了。”

“這次回京,原以為我怎麽也會有些感觸的,可實際上,我回來半個多月,除了與你重逢時歡快些,餘下的日子,無一不是苦悶,我只要一想起,我曾在這樣一個地方長大,又是如何長大,我就控制不住地心悸難忍。”

“阿歸,我是真的很不喜歡京城。”

不僅是不喜歡這個地方,更不喜歡此處的某些人。

時歸默然良久,只能選擇尊重她的決定。

“那你還是自己上路嗎?我給你找幾個暗衛好不好?我在東陽郡也有一些生意,還正是需要在東南西北各地走動的生意,不然你就跟著商隊,路上也能有個保障。”

李見微思慮片刻:“讓我再想想,日後再給你答覆。”

一轉眼,會試如期而至。

時歸從一開始就知道,祁相夷將在此次科考中拔得頭籌,區區會試,更是完全不見擔心。

十日後會試張榜,祁相夷的名字果然就在首位。

不過因他少年會元,京中早有權貴將註意力落在他身上,更有朝中大臣,已經在準備與之接觸了。

直到這個時候,祁相夷才體會到林府的好來。

若他還在那個偏僻的窄巷裏,隨便誰人來拜訪,他必然是全部推脫不掉的,耽誤了溫書不說,萬一哪句話沒說好,得罪了貴人,只怕會對日後頂端仕途造成影響。

而他如今待在林府,眾人雖不知林府與掌印的關系,可也清楚林家就是近兩年新興的那戶富商,又因暫未能探清其底細,不好貿然登門,自然也就免去祁相夷的困擾。

祁相夷慚愧道:“到頭來,我又承了時姑娘的恩情。”

李見微笑他:“人家都說,債多了不覺愁,反正你欠阿歸的恩情也不是一樁兩樁了,還怕還不清嗎?”

祁相夷扭頭看來,正瞧見她溫和清澈的眉眼,不知怎麽,驀然怔楞了一下,連著心口也咚咚跳了兩下。

李見微沒得到回應,挑了挑眉:“怎麽了?”

“啊——”祁相夷驚醒,慌張轉過頭去,以隱藏面上的灼熱,“沒、沒什麽,我是說,見微兄說得沒錯……”

李見微沒有註意到他的失態,轉言又聊起了不久後的殿試,多是為其介紹朝中的幾位重臣,未免不防沖撞到。

就在祁相夷為緊隨而來的殿試而準備時,時歸則收到了一封從宮裏寄來的書信,信上未落署名,但只看見“時歸親啟”那幾字,她就認出此字是出自誰之手了。

時歸只是有些不解:“殿下的信,怎麽會讓一個乞兒送來呢?殿下身邊的宮人們呢?”

殿下身邊的宮人,當然是被遠遠攔在街口了。

還好周璟承早有預料,將這書信準備了一模一樣的兩份,一份由宮人拿著,等著被截到掌印手中。

另一份則提前交給街上的乞兒,叫其看準時歸出門的時機,直接將信送到她手上。

信上的內容沒什麽不能見人的,但周璟承若不使這些手段,新的信件肯定又會如之前一般,一靠近時府,就會被各種各樣的原因攔截下,繼而石沈大海,再無回信。

而原本該拆開信封的主人,根本不知此事的存在。

若是往前推一個月,周璟承並不介意讓掌印撒撒氣。

奈何殿試即將開始,只待殿試一結束,他就要啟程去往北地了,時歸到底能不能一同前往,她至今沒能給個準確答覆,周璟承實在等不及,方出此下策。

不管計謀好壞,總歸信是到時歸手上了。

看完信上內容後,時歸一拍腦袋,終於想起曾答應給太子的話,懊惱過後,緊隨而來的便是羞愧和心虛。

……該怎麽跟殿下說,她想跟阿爹去呢?

正等待著回信的周璟承全然不知她的想法,又是等了兩日,依舊不見答覆後,他終於忍不住了。

周璟承提前摸清了掌印的行程,特意挑了他去禦書房的時間,等掌印一進去,他就立刻上馬,直奔時府而去。

也幸好時歸正為給太子的答覆而發愁,這兩日一直待在家裏苦惱,這才沒叫他跑個空。

但在聽說太子到訪後,時歸還是無可避免地嚇了一跳:“太子殿下來了?阿爹不是在宮裏嗎?”

她下意識以為太子是要找阿爹商量公務的,還專門找暗衛出來,確定了阿爹的去處。

直到門房又說:“殿下說,他是來找小主子您的。”

“我?”時歸指著自己的鼻尖,雙眼盡是迷茫。

不管怎麽說,外面來了客人,還是身份尊貴的貴客,時歸作為家裏的半個主子,總不好慢待了對方。

她趕緊換了一身衣裳,稍稍理了理鬢角,就直接迎了出去。

周璟承出來得急,身上的朝服還沒有換,在那一身明黃朝服的映襯下,他周身威嚴愈發深厚。

時歸一見到他,就先縮了縮脖子,垂首就要行禮。

然不等她跪下去,周璟承已經三兩步走過來,一把抓住她的小臂,沈聲道:“不必多禮。”

時歸定了定神,沒有再堅持。

不等她開口相問,周璟承已經直接說出此行目的:“孤今日前來,是要與阿歸確認一番,不久之後的北地之行,阿歸可準備好了?”

時歸頓時啞然。

周璟承只是看著她的表情,心臟就沈了下去。

片刻後,他不死心地問道:“可是有什麽變故了?”

這幾年來,任憑時序和周璟承之間有多少嫌隙,這些嫌棄從沒傳到過時歸耳中,直到今日,她還當阿爹與殿下關系甚好,是能一同共事的好同僚呢!

既如此,對於阿爹的擔憂,她也沒什麽好隱瞞的。

她將那日阿爹說給她的話覆述了一遍,最後說:“既然阿爹能帶我去,我就不給殿下添亂了。”

無需再添,周璟承已經是心亂如麻。

他早就有預想過,此番帶著時歸同去北地,必不會輕易成功,但真出了絆子,他又有些惱火。

他不忍遷怒時歸,只能好聲好氣道:“不麻煩。”

“嗯?”

“孤是說,阿歸不是麻煩,公公實在是多慮了。”

周璟承說:“母後自知曉孤將前去北地後,一直就想著給皇姐帶些東西,除了得用的物件外,母後思來想去,又挑了十來個機靈的婢女,欲一同送去給皇姐。”

“既然婢女都能一起去,阿歸為何又不能呢?”

“就算是公公日後能帶你去看望皇姐,可這時間一下子就拉長了,萬一中途再出點意外,那行程更是遙遙無期,不可,不可。”

周璟承曉之以理動之以情:“阿歸,你知道的,皇姐朋友不多,也就和你跟湘兒親近些,眼下湘兒被拘在寺廟裏,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,不然孤就帶她去了。”

“就像你們記掛著皇姐一般,難道皇姐就不想念你們了嗎?若日後孤去了獨孤部落,見到了皇姐,皇姐卻發現只我一人,真的不會失望難過嗎?”

“依孤之見,阿歸不妨兩日都去,既跟著孤去,也跟著掌印去,這樣一年見皇姐兩次,皇姐必是高興的。”

一句句話鉆進時歸的耳朵裏,她心神動搖起來。

時歸問:“我……應該跟殿下一起去?”

周璟承堅定道:“應該!”

“那我——”

“應什麽該呢!”熟悉的聲音自背後響起,讓時歸和周璟承一同看去,轉身就見時序匆匆趕來。

時序嘴角扯出一抹譏笑,再也不掩飾對太子的戒備:“臣不知太子大駕,有失遠迎,還請殿下海涵才是……殿下也是,來府上做客,怎不與臣說一聲呢?”

最後一字落下,他也徹底站到時歸身側。

時序如何也想不到,不過他與皇帝談論了幾樁政務的工夫,也能讓太子抓住時機,直接登堂入室了去。

天知道,當他聽暗衛說,太子已經入府了,他大腦恍遭雷擊,眼前漆黑,耳中嗡鳴,險些直接噴出一口血。

便是他一路快馬奔襲,到底還是耽擱了時間。

也不知太子跟時歸說了多久,又都說了些什麽事。

和時序的怒火攻心相比,周璟承就是鎮定自若了。

他三言兩語將時序的責問擋了回去,不等對方再發難,直接說道:“孤只是想到不日出發,去往北地,念及皇姐在北地孤苦,或想念故人,這才來府上尋一尋時歸,欲勸她與孤同往,好解皇姐思念之苦。”

理智上將,他將北地之行推到時歸身上,讓他們父女倆爭論出結果,對他將是最有利的方式。

可從情感上,他又實在不忍見時歸為難。

……反正掌印對他的印象已經差到極點了,也不怕更差一點兒。

這般想著,周璟承心裏還好受些。

而時序並不清楚他的想法,只是將他的話再次視為挑釁,若非顧忌女兒在場,他怕是當場就要發作起來。

當然,即便是沒有發作,也快要忍耐到極點了。

時序用他最後的一點耐心,強迫自己將語氣穩定下來,再擡頭,面上則掛上敷衍的笑。

“殿下。”他說,“不知殿下可否移駕,與臣到書房一敘呢?”

周璟承眸光一閃,只往時歸那邊看了一眼,就冷靜答道:“就依公公的意思。”

聞言,時序直接側開身子,脊背挺得筆直,就連伸出的手也只虛晃一瞬:“殿下請——”

兩人一前一後離開,誰也沒與時歸說哪怕一句話。

而時歸在原地站了半晌後,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——

阿爹跟殿下……是不是起了什麽爭執呀?

因朝中的政務?還是因為……她?

這一刻,時歸大腦亂作一團,恍惚意識到了點什麽,可不等她抓住那一閃而過的靈光,又很快被模糊了腦筋,繼續遲鈍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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